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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2章 孤光點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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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拿甚麽?”公子詹眉角微微上揚, 幽目深遠。

“自是人/皮/面/具。”周如水挑了挑眉, 美得有些失真的臉上現出疑惑,問他:“炯七未去尋你麽?”

華濃宮前的侍衛一換,她便知君父心意已決, 亦知越是哭鬧,周王對她越是厭煩, 遂硬忍著口氣,悶聲打著主意。

好在她出不得華濃宮, 炯七卻有法子出去。炯七出了去, 便能替她傳信。

公子詹府中門客眾多, 會的本事也千奇百怪, 其中有一門客便善制人/皮/面/具。前世她能茍活,憑仗著的,便是公子詹送她的兩頂人/皮/面/具。

遂今時想起,不禁就打起了主意, 婚事實在推脫不掉,她就詐死,反正她知分寸慣了,捅個天大的窟窿也算解氣。更她若“死”在了自周往魏的路上, 魏國便落了他們周國口舌,便是周魏因此斷了聯合,魏也難能奈周國何。

“你要詐死?” 公子詹眸光深邃,仿若吞噬一切的黑洞。他動了動眉毛,蹙眉倚在了門框上,“你可知詐死意味著甚?先不言你自小錦衣玉食,絲毫受不得苦。便言婁七低嫁,恨你怨你,因你是帝姬,卻奈不何你。天下男兒慕你美貌,垂憐於你,因你是帝姬,亦不敢照次,只能遠望。可若你不是了呢?”

公子詹勾了下唇,慢慢朝周如水走近,音色沈沈,“暗娼樓雖倒,夏國卻還有藏美樓,你可知藏美樓是甚?天下美人提得上名號的都有名帖置於其內,明碼標價,價高者奪。唯有如你,如夏錦端這般的王室貴女,才得免禍,才會置於高閣無價/無/碼。可若你非是帝姬呢?你當依你的相貌,將會落入如何困境?又將輾轉幾人之手?”

周如水楞住,深吸口氣,目光怔忪,“那我該如何?君父一心要將我嫁去魏國,我明明心中不願,卻依舊要盲從麽?”

“今日是魏太子婦,來日便是魏後,便是盲從,又有何不可?”公子詹長腿一跨,在周如水面前坐下。

“我不要那富貴,也不喜那魏擎,我不願日日相對的竟是個心厭之人。”

周如水話音懇切,公子詹睨著她,眸光卻幹枯的可怕,他瞇了瞇眼,嗤道:“魏擎是心厭之人?王三便是心喜之人了?你當王三那廝對你到底有幾分真情?你可知鳳尹縣縣尹姚知實是謝氏的同黨,卻奉邑郡郡守方乃是瑯琊王氏的黨從。姚知到任後自不受方所管,王氏不好出面,這才借了你的手,廢了姚知,保了他王家權勢!如今的鳳尹縣尹可是王銑!是他實實在在的王家子! ”

他費盡心力去查,小小的瑯琊王府便如銅墻鐵壁,半點縫隙也透露不出。甚至於,王三早已歸鄴,王家上下卻半點未透出他已歸鄴的消息。他查不出王三到底是病了死了還是有意不現世,去查瑯琊王府所棄的穢汙,這一查也是氣不打一處出,王府謹慎,便連府中所出的穢汙都是燒作了灰的,實是無從下手。

是人便該有弱點,便會有畏懼之事,偏王玉溪毫無紕漏,實是叫他頭疼,叫他心懾。唯一可循的也只有已任了鳳尹縣尹的王銑算是板上釘釘的實證。但他也明白,只這些,周如水不會在意,亦不會計較。

果然,周如水深吸口氣,盯著他,聲音防備中透著冷硬:“這事便就是算計了我又如何?王銑雖是王家子也是個好官,終歸是滅了蛀蟲,造福了鳳尹百姓。這般,我也未有甚麽可惱的。”

不可惱,卻不可懼麽?枕邊人深不可測,真能安穩一世?

公子詹被她氣笑了,收回目光,撇了撇嘴,自持己見,“魏擎雖不是個東西,卻比王三那廝好掌控許多,君父既為你定了他,便是最好的打算。若你真不喜他,叫他碰不得你便是。你是周室公主,只要咱們周室不倒,魏擎便是惱恨,也只得幹受著冷落,你便莫當這是嫁娶,只當搬個住處。”

周如水愕然,如何也不會想到公子詹竟是這般態度。她黑不見底的眼眸隱隱透出悲意,自心底都生起了無數的涼。她眨了眨眼,媚軟的聲音浮著脆弱,問他:“七兄,連你也逼我遠嫁魏國麽?”

星空高遠,夜空疏淡的掛著幾顆明星。

這幾晚,她夜夜難眠。她命左衛去蘭若庵,母後仍舊不理世事,遂她能指望倚仗的也只有二位兄長了。她等著人/皮/面/具,等著死盾逃走。她把事兒想的何其簡單,她以為便是棄了身份,她也能繼續做許多事,起碼她的阿兄,她的七兄是認她的,她也篤定王玉溪不會棄她。

她不曾想,公子詹會站去君父那頭,生生斷了她的念想。

周如水的表情委屈落寞十分可憐,公子詹不忍再看,垂下眼,手指輕拍著幾案,繼續道:“

王三非為良配,魏擎也未有甚不好。你若真不喜他,到時君父千秋,你便以慶歲的名義回來,再不回返便是。遂你莫要想逃,更莫要想著詐死,不光是君父,便是為兄也會死死將你看牢。”

他話音一落,周如水便狠狠地打了個寒顫,如是受了一悶拳,淚水簌簌落下,急道:“七兄曾言我若真放不下三郎,便是惹惱了君父,也會助我將他搶來。卻如今我不願嫁魏擎,又因何也來相逼!”說著,她再不能忍,將幾上的玉筆直截摔在了地上,墨汁濺得到處都是,她急惱哭道:“你不助我!我便不求你便是!我自去找阿兄!不嫁便是不嫁!死亦不嫁!”

“我亦不會助你。”周如水哭聲未歇,公子沐笙清潤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來,月殘燈淡,人影模糊,他坐在木制的輪椅之上,俊臉隱在陰影之中。

周如水楞住,回過頭去,便見芃苒攙著公子沐笙跨入了門來,他的目光穿過細碎的塵埃輕柔地落在周如水的身上,卻話中毫無餘地,甚比公子詹更不近人情,“你七兄胡鬧,你莫與他相學。魏擎已應了我,既是娶了你,便會愛你重你,與你相攜到老。他既真心喜你,往後定也不會虧待於你。”

“真心喜我?愛我重我?”淚水刺痛著周如水的眼眶,她不可置信地瞪住公子沐笙,須臾,狠狠抹了一把淚,強撐著幾案站起身來,上前一步走至於公子沐笙面前,顫巍巍說道:“阿兄!魏擎若真心喜我,怎的宋氏一勾便連魂都掉了?”

酸意從口鼻中倒灌而入,寒意在四肢中蔓延,周如水流著淚,望著異常冷漠的兩位兄長,嗓音透著尖利,“我原以為,在阿兄心中,雖家國甚重,卻也仍會有我的一席之地。卻不想,我同謝姬婁九全沒甚麽兩樣,不過是價碼不同罷了!”

“我知你瞧不上魏擎,也知你心悅王三多時,然……”公子沐笙話音一頓,望著她,眸中隱含憐憫,薄唇輕抿成線,話音更淡,帶著病中的沙啞,一字一頓,徐徐說道:“然周魏聯姻,早在半月前便有跡可循。王三此人,聞一知十,握天下於指掌。若真心待你,如今怎會不見?”

周如水一怔,忙是辯道:“他重孝在身,遠在瑯琊。”

“遠在瑯琊?為何我卻聽聞,早在幾日前,他便已歸鄴?”公子沐笙眸光幽暗,淡淡瞥了眼故作不知的公子詹,神色冷冽,沈沈說道:“他若知而不見,便是絕情寡意。若重疾難見,便是久病短壽。這般,如何都難為良配。更況他乃王端之子,便他心無芥蒂,君父也是忌諱。”

“三郎已歸鄴?”周如水懵懵看他,直覺頭痛欲裂,腿下一軟,直直虛跪在了地上。

她並非未向瑯琊王府傳信,只是近些日來,王府似也出了變故,往日的通信早便斷了,她發出的呼聲如石沈大海一般沒有半分回響。

公子沐笙頷首,瞟向公子詹逼他同做這惡人,補充道:“你七兄的門客亦是親見王三星夜入城。”

他話音一落,周如水便猛然回首,公子詹被她盯住,目光微微瞇起,一抹不滿在眸中流轉,須臾,才無奈點了點頭。

他這一頷首,周如水便如被狠狠打了一拳,她猛的搖首,強撐著要站起身來,卻又軟倒回了地上,眸中有淚,艱難說道:“我不信他會棄我於不顧!一定是有旁的緣故,我要去問他!我這就去問他!”愈是這般說著,她越是慌亂,淚水漣漣,再也抑制不住。

見她如此,公子沐笙忙是伸手,輕輕拉住了周如水的手腕,他的力道很輕,聲音亦更溫柔,他憐愛地望著她,搖了搖頭道:“阿妹,事已至此,你就莫要再想那王玉溪了。”說著,他又是一頓,蠱惑般地繼續說道:“如水,咱們便就去魏國罷,魏擎已是太子,總能為你撐起一片天地。”

“可我不願!”周如水連連搖首,慌亂間,死死地拽住了公子沐笙的衣擺,她跪著向前了一步,無助地仰頭望住公子沐笙,像是漂泊在海上的亡徒終於遇著了棲木,委屈哽咽,使盡全力地苦苦求道:“阿兄!如水不嫁!如水不願嫁他!管它帝王富貴,如水不願遠走他鄉!”

她不願就這般遠走,不願生在這宮墻之中又死在這宮墻之內,不願白白活成了徒勞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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